我为了写作而来寻找资料。” 这一次,连白素也性急起来:“就是在那次,你见到了甘铁生?”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君花声音低沉:“不,我没有见到他,可是知道他没有死。” 白素和我,都向她投以急切的询问的眼色。君花苦笑:“我在七号高地前停留了很 久,然后,自然到了当年他领了半个师退上去的那座山,那真是穷山恶水的死地,当地 乡民说,山里有一个怪人,又瘦又干,隐居着,不让人家找到他,当地政府曾很多次, 组织了搜索队,进山去想把他找出来,可是一直不成功。可能有三五年没有人见到他, 但是他又会忽然出现一下。” 我“嘿”地一声:“这种深山大野人,连现代化的都市中也常可见到,不足为奇, 也不能说那就是甘铁生。” 君花停了片刻,面内抽搐,神情十分痛苦:“当地乡民又说,每年,总有五六个晚 上,这个怪人会发出可怕的嚎叫声,叫听到的人,又是害怕,又是伤心,每年他发出嚎 叫声的日子是固定的——” 我“啊”地一声:“就是那次战役进行的日子?他在山上等候方铁生讲攻的日子?” 君花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白素急急问:“他不肯见你?” 君花闭上眼睛:“我到山中的时候,正是……。那几天日子,当夜,就听到了他的 号叫声,那种叫声,唉唉,真不是人发出来的,听了之后……人真的不想再活,我发狂 一样满山乱窜,也叫着……直到喉咙哑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他没有出现。” 君花顿了一顿,才又道:“乡民说,那嚎叫声,根本不是人发出来的,是山精鬼魂 所发,可是我知道,那是他,他没有死,一直活在极度的苦痛之中,活在被自己最亲最 爱的人背叛的无边苦痛之中。” 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如果是事实的话,实在太可怕,太 残酷了。简直难以想像,那么多年来,甘铁生是在什么样的痛苦煎熬中过日子。若是他 干脆心绪整个散乱,成了疯子,无知无觉.那倒也罢了,可是从他每年到了这日子,就 发出号叫声这一点来看,他神智显然是清醒。 方铁生的背叛,替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菩,每一分每一秒,痛苦在啃嚼着他的每 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他是怎样活来?他怀着什么目的,一直要活着?他心中最悔恨 的是什么?是不是几千次,几万次地后悔当年在垃圾堆中把方铁生捡了回来?是在后悔 他向方铁生叫出了那一句充满了温情的“小兄弟”? 还是他绝不后悔他付出给方铁生的友谊,只是想弄明白方铁生竟然在全无可能的情 形下,会对他进行了如此彻底的背叛? 这许许多多问题,旁人再揣测,也不会有结果,自然非得把他找出来不可——极有 可能,把甘铁生找出来,会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一张口,刚想说话,白素已经先说了:“山野间,由于风声,或是禽兽所发,常 有一些古怪的声响,会不会是你的心理作用,以为是有人在号叫?” 君花发出了一下令人伤心欲绝的叹息:“当然是他在叫,他的叫声……在每一下号 叫的最后,总有一两下发自喉间的抽噎声,我十分熟悉这种声音,那一次,在小会议室 中,他把我……让给方铁生……当时,他也曾发出抑压的号叫,也曾有那样的抽噎。” 我急于向君花询问何以她听到了甘铁生的号叫声,但竟然不设法把他找出来,可是 白素却在这时突然道:“所罗门王在一宗审判中,要把一个婴孩剖开来,平分给两个自 认是那婴儿母亲的妇人,这个故事,你自然听说过?” 我有点不耐烦地移动了一下身子,所罗门王要剖婴的故事,自然人人皆知:甲、乙 两个妇人,都自称是一个婴儿的母亲,争执一直到了所罗门王座前,所罗门王曾向耶和 华上帝求智慧,所以他的智慧,一时无两,他说:“婴孩只有一个,你们两个人争,这 样吧:把婴儿剖成两半,你们一人拿一半好了。” 甲妇立即赞同,乙妇大惊:“我不争了,把婴孩让给甲妇吧。” 于是,所罗门王立即知道,乙妇才是婴儿真正的母亲,没有母亲会忍心自己的孩子 剖成两半。 白素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这个故事来,我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狠狠地瞪了 她一眼。白素并不睬我:“两个铁生,在你的心中,难以取舍,现在你总该知道是谁爱 你更深更浓了?” 君花的叹息声听来凄然:“不必现在,当我走出小会议室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 是甘铁生爱我更多……一个肯牺牲自己,成全爱人意愿的人,所付出的爱,无可比拟…… 接近伟大。” 我忍不住插言:“讨论那一段……感情,并没有意义,你怎么不把甘铁生找出来?” 君花苦笑:“那一座山,连绵好多里,虽然是穷山恶水,可是山势十分险,有许多 大大小小的岩洞,又有不少峭壁,回音重重,听到声音,根本不知道发出声音的人在什 么地方。” 我闷哼一声:“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君花道:“当然,我用最直接的方法,我用扩音装置,连续向山中讲了几天的话, 请他出来和我相会,可是自从我一出声之后,他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任由我叫得 声嘶力竭,肝肠寸断,一点回音也没有。我也雇请了超过一百人,漫山遍野搜索,把山 里的野兔獐子全都赶了出来,也没有他的影子。”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连连喘气,又张大了口半天,才道:“他……不愿见我,不 知道为了什么,他……不愿见我。” 白素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刚才提到剖婴故事,肯定甘铁生爱你极深的原因,他 不愿意见你,是因为他不原谅你。” 君花陡然站了起来,张大口,出气多,入气少,双眼发定,过了半晌,才道: “他……以为我……和方铁生……合谋背叛?” 白素点头:“我想是,因为他一直不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文学殿堂 推出,蓝丝校对 标题 <<书路---背叛>> 背叛 第十部:“魔鬼的引诱” 君花双手挥舞,神情激动之极:“那不行,那不行,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没有参 加背叛,我没有,背叛他的,只是方铁生。” 白素再令她喝了一大口酒,才道:“建议你快一点去,把一切经过,通过扩音装置, 使他能听到,只要他还生存,在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想他一定会现身和你相见。” 君花的身子抖得厉害,张口想说什么,可是语不成句,好一会,她才重重在自己头 上,连打了几下:“真笨,当年我怎么没有到这一点。” 白素轻叹一声:“照我的推测,甘铁生在侥幸生存下来之后,一定对人世间的一切, 失望之极,自此他不要再见到任何人,宁愿和岩石为伍,他不知道一切如何发生,对你 自然也有误会,所以才不想见你。” 君花急速地来回走了几步——在这时,才看出她当年的确受过正规的、严格的军事 训练,她看来步履矫健,有职业军人的风范。 君花又陡然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就去,这就去。” 她说“这就去,”真正说走就走,大踏步向门走去,我还想阻止她,白素向我使了 一个眼色,不让我有任何动作,只是在她身后大声叫:“一有了结果,第一时间让我们 知道。” 君花也大声答应着,已经走了出去。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君花这个小说中的神秘 人物的出现,当然使当年的事,又揭明了许多,可是对于最主要的一个疑问,还是一点 帮助也没有。 那疑问是:那场背叛,究竟是怎么会发生的? 君花离去之后,我们维持着沉默,我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直到白素的手,温柔地 按到了我的手背上,我向她望去,看到她的眼中,略有责怪的神色我才知道自己喝得太 多了。 (白素有极美丽的眼睛,而更动人的是她眼中流露的那种温柔之极的眼光,这种光 采,使人在任何烦躁不安的情绪下,都会感到无比的宁贴。) 我翻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自然的问:“想到了什么?十分可怕?” 我和白素,已经自然而然,有近乎心意相通的能力,她看到我忽然之间,蹙着眉, 不断喝酒,就可以揣知我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我立时点头:“是,我从人性的丑恶面,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白素的声音很平淡,可是她说的话,却令我吃了一惊,她那样说,证明她也想到了 我所想及的,她说;“甘铁生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叹了一声:“是,他不该把君花让给方铁生,方铁生若是得不到君花,会尽一切 力量去争取,得到了,自然会尽一切力量去保有,而他失去君花的唯一可能,就是来自 甘铁生的威协。” 白素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所以,他就要消灭情敌,这才有了那次背叛。”我 们两人所想的既然相同,也感到,如果事情是那样的话,真是太可怕了——甘铁生作了 那样的牺牲,可是结果,反倒引发了背叛。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唯一不通的是,方铁生若是为了这个理由而背叛,他没有 理由失踪,一定会和君花在一起——那正是他背叛的目的,不然,何必背叛?” 白素试探着问:“或者是在背叛发生了之后,他忽然又天良发现?” 我摇头:“我们从人性最卑劣的一面出发作设想,达成了这个结论,怎能期望那么 卑劣的人,又会天良发现?” 白素神情犹豫:“人性十分复杂,有时,善和恶,高贵和卑劣,几乎交错发生,没 有明显的限界。或许,方铁生明知事情一发生,君花必然不会原谅他 我打断了白素的话头——当白素在分析一件事的时候,我极少打断她的话头,可是 这时,白素所说的话,显然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我道:“若是他知道这一点,他就不 会背叛。” 白素低叹:“人有时,明知自己在做着的是蠢事,甚至明知蠢到无可再蠢,可是在 不知什么力量支配之下,还是会做下去,一面后悔,一面做。” 白素的话,给了我某种启示,我忙道:“把你刚才的话,一字不变,再讲一遍。” 白素再说了一遍,我低声跟着她说,说到了“在不知什么力量支配之下”时,我吸 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可能,方铁生的背叛,是突然发生的,一种不知道什么力量,支 配了他。” 和白素讨论问题,真是赏心乐事,不但可以在多数的情形下,有共同的想法,而且, 就算是无头无脑地说上一句,她也可以立即了解在说什么,不必作多余的解释和说明。 这时,我这样一说,白素就马上道:“那一晚,上半夜,在山洞中,方铁生说他忽 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我一扬手:“就是那次,方铁生说,感觉强烈之极,在他的一生之中,有这样的感 觉是第三次,前两次,都使他的生活改变。” 白素想了一会:“他有了那种感觉,离开了山洞,遇到了一些什么……算是一种力 量,他就受了那种力量,他就受了那种力量的支配,作出了背叛的决定。” 我连连点头:“可以这样设想,因为接下来,君花找不到他,再接下来,他就下达 了假命令,一切都很吻合。” 白素笑了一下:“可是新疑问又来了,那种‘不知什么力量’支配方铁生叛变,有 什么目的?” 我苦笑:“不知道,魔鬼引诱亚当和夏娃叛变,又有什么目的?” 白素的回答来得极快:“为了和上帝对抗。” 我也回答了她的问题:“那种力量,为了和人性美好的一面对抗。” 白素神情迷惘:“你的话很有点道理,两个铁生之间,生死不渝的情谊,本来反映 了人性最美好的一面,忽然之间,方铁生的行为,展现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这中间, 明显地有着对抗。” 我只感到思绪愈来愈紊乱,不由自主,双手挥动着,象是想把许多无形的,杂乱无 章的东西都挥开了一样,我大声道:”‘不必再设想了,这小说……当年发生的事,再 设想也没有用,除非能把背叛的主角方铁生找出来,但是这又没有可能。” 白素呆了片刻,忽然道:“也不见得,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我不禁被白素逗得笑了起来,接着道:“甘铁生要是找到了,方铁生还能找不到 吗?” 白素也笑着:“你说得对,别再去想了,想也想不出名堂来。” 我来回踱了几步:“要不要听听那四个小鬼的意见?” “四个小鬼”何所指,白素自然知道,她道:“这……件事中,涉及了……同性恋, 他们年纪轻——” 我立时道:“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以了解到人类行为之中,有同性恋这种行为 的事实存在。” 白素还在犹豫间,门打开,两股红影冲了进来,良辰美景一下子就到了白素的身边, 一边一个,双手交叉,挂在白素的肩上,现出娇憨的笑容:“这几天在忙什么?怎么不 理我们了?” 温宝裕和胡说也在门口出现,温宝裕在叽叽咕咕——他想表示什么意见,而又明知 这意见不便公开发表,就会有这种行动。这时,我听得他在叽咕的是:“去送命的时候, 会不会也那么快。” 他们四个人显然是一起来的,良辰美景行动快,所以引起了他的不满。 看到了这“四个小鬼”,人会自然而然,有一股朝气蓬勃,充满了活力之感,连说 话的兴致也会高涨,我唯恐迟了一步,就没有了说话的机会,所以抢着道:“你们来得 正好,这几天是有点事,有几个疑问,怎么设想,都没有合情合理的结论。” 四人都大感兴趣,温宝裕更一叠声地追问:“什么人?什么事?” 我指着出版了的小说:“你们先看了这篇小说再说。” 温宝裕一伸手抢了一本在手:“什么故事?原振侠传奇?亚洲之鹰?” 我道:“都不是,是讲几十年前的一些战争。” 温宝裕的热情一下子降低:“哦,民初装,最不好看,太久远了,没有时代的共 鸣。” 我大喝一声:“小宝,你少胡乱发表意见,你可以不看,不过我告诉你,要是你不 看的话,一定会后悔。” 温宝裕又叽咕起来:“看就看,也犯不着连言论自由都要扼杀。” 我闷哼一声:“对了,你们四人一起看,看了之后,再发表意见。” 良辰美景两人取了一本,凑在一起看,胡说取了一本,走过一边,他们都有很快的 阅读能力。 故事的时代背景,对他们来说,自然相当陌生,但是故事本身很古怪,君花的文笔 也很生动,很能吸引人看下去,所以他们很快就被故事吸引,一页一页,飞快地翻动着, 看得十分入神。 我知道这一看,至少要好几小时,和白素作了一个手势,表示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那天接下来,又发生的一些事,和这个故事无关,可是却又十分异特,我会在另外一个 故事中把它记述出来。 四人之中,温宝裕最先看完,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一反常态,没有接着说话,只 是抱着书发怔。 等到四个人都看完,已经是晚上了,白素道: “怎么样,先吃饭?” 四人都精神恍格,只是点了点头,吃饭的时候,也不言不语,食不甘味。可见得故 事中所写的背叛行为,给他们以极大的震撼。。 饭后,温宝裕这小子居然提出:“有没有酒?” 我的回答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过了三分钟之后,故意大声发出“咕嘟”一声,吞 下了一大口口水,表示抗议。我已把和君花会面,以及小说中没有写出来的情节,详细 说了一遍。 然后,我才问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方铁生为什么要背叛?” 胡说和良辰美景,显然早已有了回答,他们齐声道:“不知道,怎么想都想不透!” 我、白素和所有人,由于温宝裕并没有立时回答,所以一起向他望去,温宝裕吸了 一口气,看来准备作长篇的发言。 老实说,温宝裕的想法,稀奇古怪,有时也很有点道理,能道人之所未道,但是大 多数情形,却全不知所云,若是由得他长篇大论,谁有空洗耳恭听? 所以,我先发制人:“长话短说!” 温宝裕对我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自顾自道:“任谁看了这个故事,都会把背叛 的焦点,放在方铁生的身上,不会有人想到甘铁生,因为他是被害人,但如果一切是他 所安排的圈套呢?” 良辰美景立时责问:“安排一个圈套害自己?” 温宝裕道:“若是一个人想自杀,同时又想杀死他想杀的人,就可以安排精密无比 的圈套,既害自己,同时也害别人。”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一样的想法:温宝裕的古怪念头,确有过人之处, 我和白素,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甘铁生若是恨方铁生,想同归于尽,那么,从那个作战计划一被提出,就是圈套的 开始,全部官兵,都是圈套的牺牲品! 甘铁生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是小宝这个假设最不能成立之处,因为无论从哪一个角 度来看,甘铁生都没有这样做的动机! 所以,我和白素,又自然而然,缓缓摇了摇头。 温宝裕一面发表意见,一面在察看我们的反应,他自然也可以猜到我们的心里怎么 想,所以他立时又道:“那只是假设之一,假设之二,是方铁生想摆脱甘铁生,因为甘 铁生对他太好了。” 白素叹了一声:“小宝,设想也不必太离奇了!” 我忙道:“小宝这个假设,倒相当有理,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个人太好,在一些特殊 情形之下,反而会使另一个人有太大的精神压力,会在潜意识中,起着自己都不知道的 反抗,当这种强大的反抗意识,从潜意识转向明意识时,就会发生十分可怕的事。” 温宝裕急急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从垃圾堆中捡回来的一个人,要他上进,要 他不断拚命,要他不断记得是被人从垃圾堆中捡回来的,要他分分钟都提醒自己不能忘 恩负义,就是精神压力,没有人喜欢在那样沉重的压力下生活,久而久之,这个人就会 在心底呐喊:我宁愿回到垃圾堆去!” 胡说的声音很小:“小宝快可以当心理学家了。” 温宝裕一副当仁不让的神情:“最近我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深知精神力量之大, 超乎想像之外,精神压力所产生的忧郁,可以致人于死,而每一个人都自我中心,一个 人对另一个人好,另一个人不一定感激,因为各人的角度都以自己为中心。” 良辰美景的声音有点疑惑:“照你推测,甘铁生对方铁生好,使方铁生不快乐?” 温宝裕点头:“大抵如此,设身处地想一想,永远当一个人的副手,再也摆脱不了 被人从垃圾堆上捡回来的阴影,做人有什么乐趣?” 白素不同意:“你太否定人际关系中有友情这回事了!” 温宝裕一摊手:“我只是从心理的角度来作出假设,别忘记,他们两个都是同性恋 者,可是相互之间,却又没有恋情,只有方情,往就干分古怪,通常,‘两个男性同性 恋者之间,很少这种情形——”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小宝,别信口开河了,这种情形,十分普通。” 温宝裕在胡言乱语之后,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简直到了厚颜无耻的程度,他道: “或许是,我对于同性恋者的心理状况,并没有多大的研究。” 胡说闷哼一声,他性格和温宝裕的滑头滑脑不同,所以对温宝裕的这种态度,不表 示同意:“别忘记,方铁生曾力求留在山上。” 温宝裕道:“如果他要求成功,他可以再等下一次出卖的机会,何况,他每次争取 最危险的任务,表面上是勇敢,不怕死,又怎知不是他在潜意识中活腻了,不想活了?” 良辰美景责问:“你一下子说是甘铁生的圈套,一下子说是方铁生蓄意背叛,岂不 矛盾心?” 温宝裕大摇其头:“非也非也,一点也不矛盾,正要提出各种各样的假设,比较研 究,才能找出最有可能的一种假设来。” 我叹了一声:“很好,你提出了两个新的假设,可是都不能成立。” 温宝裕这个年轻人,就是有这个好处,说了半天,提出来的两个假设,一下子被否 定了,他却一点也不气馁,立时又兴致勃勃提出了新的假设:“方铁生也大有可能,受 了魔鬼的引诱。”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温宝裕这时那样说,和我们的“受了某种外来力量的支 配”,基本上是一样的! 温宝裕受了我们神情的鼓励,看来正准备大大发挥一番,可是良辰美景已齐声喝止: “且慢!你愈说愈神了,什么魔鬼。” 温宝裕举起了手来:“魔鬼,只不过是一个代名词,代表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 以通过种种方法,使人改变一贯的认识,这种改变行动,就是背叛,例如方铁生背叛甘 铁生,例如背叛爱人,背叛国家,背叛主义,等等行为都是。” 良辰美景要说是说不过温宝裕的,她们只好撇了撇嘴,表示不屑,温宝裕进一步发 挥:“魔鬼的方法,多数是收买,每一个人都有价钱,魔鬼总有方法找到人的弱点,趁 隙进攻。” 白素轻轻鼓掌:“小宝这番假设,十分有理,魔鬼只不过是一个代名词,而且,历 史上有许多反常行为,都证明和魔鬼有关。” 温宝裕更是手舞足蹈:“原振侠医生认识的一个人,就曾把灵魂卖给了魔鬼,现在 又成了魔鬼在地球上的代理人,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好事。” 我叹了一声:“方铁生背叛的时候,原医生的那个朋友,还没有出生。” 温宝裕眨着大眼睛:“魔鬼的代理人不只一个,有的是,说不定就碰上了。” 白素兴致十分高:“小宝,再假设一下,魔鬼要方铁生叛变,代价是什么?” 温宝裕怔了一怔,却答不上来。良辰美景道:“答应他八十一世,都和君花在一 起。” 温宝裕苦笑:“一定有极优厚的条件,不然,方铁生不会答应。” 我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还有什么别的假设,包括方铁生只是为了好玩?” 温宝裕连这样的话,也可以接得上口:“也许是,方铁生厌倦了军旅生涯,要胡闹 一番,作为双重性格的一种发泄,不顾一切,制造混乱,历史上有的是这种不顾一切只 顾胡闹的人!” 我不禁啼笑皆非,因为温宝裕的话,你又不能说他不对,历史上的而且确,有许多 胡闹的事例,而且主持胡闹的还都是些英明伟大的领袖,所以才一声令下,有成千上万 的人跟着胡闹。 比较起历史上许多胡闹事件来,方铁生的行为,小之又小,他真的有可能只是为了 好玩,而作出也背叛的行为! 当晚,温宝裕讲话最多,良辰美景讲话最少,可能是事情涉及暧昧的男性同性恋, 她们有少女的矜持,不肯多发表意见。 这种讨论,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魔鬼引诱”说似乎可以成立,但魔鬼在哪里? 除非方铁生现身,或是当年引诱方铁生的魔鬼出现,不然,也还只是假设,一点也解决 不了问题。 白素说了一句话,想作为讨论的总结,不料反倒又使讲座延长了下去。她说:“希 望君花能找到甘铁生,多少会有帮助。” 我先道:“不会有帮助,连君花都不知道方铁生为什么要背叛,甘铁生自然更被蒙 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出卖.所以才痛苦得把自己禁闭在荒山野岭之中,那么 多年。” 我的说法,大家都表示赞同,白素笑了一下:“要真是找到了他,多少对当年的情 形,可以知道得多一点,如果方铁生蓄意背叛,甘铁生多少会觉察得到吧!” 我摇头:“如果他有半分警觉,就绝对不会安排那次作战计划。”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叹了一声。 一下子过了三天,在这三天中,都有别的事在忙,恰好没有离开——我很多日子都 在世界各处乱走,完全没有规律。 ------------------ 文学殿堂 推出,蓝丝校对 标题 <<书路---背叛>> 背叛 第十一部:两个铁生都有了下落 到了第四天,一封电报送到,电文十分简单:“卫斯理先生夫人,已找到甘铁生, 速来——君花。”在“速来”之后,是一个地名,这个地名,若不是君花在讲述往事之 际,曾多次提及,知道那是当年铁军全军覆没的那荒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只怕怎么查也 查不出它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上。 一看到了这样的一封电报,我就打了一个哈哈,白素瞪了我一眼,我道:“你看她, 多轻松:速来。怎么去?你去还是我去?还是我们一起去?” 白素道:“找到了甘铁生,对君花来说。是头等重大的大事,甘铁生要出来没有那 么容易,她想我们一定急于见到甘铁生,所以要我们赶快去,没有什么不对。” 正在说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大作,我按一下制钮,听到了一阵混杂之极的人声—— 对于这种人声,我并不陌生,那是‘四个小鬼’争着讲话的声音,然后,在大约二十秒 之后,我听到温宝裕的声音,首先冒了出来:“我们找到方儿生了!” 这真是石破天惊的消息,我和白素都陡然一怔,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就已听到得胡说在责斥温宝裕:“你这样说,太夸张了。” 温宝裕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我们找到了方铁生的照片,一共有四张,十分清 晰。”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蹙了蹙眉,表示我们心中对温宝裕的不满,温宝裕的声音又高 又尖:“这个人看起来,简直象猩猩一样。” 我大喝一声:“别在电话里罗嗦,快拿来看!” 我中止了通话,因为我知道,若是再说下去,温宝裕可以再过一两小时,仍然在电 话里说个不停,而不肯干脆把照片拿来的。 白素象是在自言自语:“奇怪,他们是从哪里弄到方铁生照片的?” 我知道白素在小说出版前后,致力搜集铁军的资料,自然也希望能得到两个铁生和 君花的当年照片,可是她却没有成功,当年铁车的军官,看来象是没有拍照的习惯,竟 在大小数十仗胜利之后,都没有什么纪念的照片留下来。 自然,以他们在军中的职位之高,官方档案之中,应该有他们的照片,可是事隔几 十年,档案也早已烟消云散,不知所终了。 白素曾和我讨论过,她认为本来应该有照片留下来的,一定有人曾经刻间地做过消 灭相片的行为,所以才会象现在那样。 而今,温宝裕他们,居然找到了方铁生的相片,这自然令她感到诧异。 我随口应了一句:“这几天,或许他们一直在寻找各种资料。” 白素侧着头,想了一会,没有说什么,可是从她的神情来看,可以看出她象是想到 了什么,但是却又不敢肯定。一直到温宝裕他们来到,白素并没有表示什么特别的意见。 一进门,温宝裕就把一只文件夹交到我手上,打开,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当然是黑白 的,可是,真的,相当清楚。 在小说的形容中,我们都知道,方铁生身形高大,粗手大脚,满脸虬髯,是一个威 风凛凛的大汉,早已有了这个印象。可是一看到了照片,我和白素,还是不由自主,倒 吸了一口气。 第一张照片,可能是在军营中拍的,一个彪形大汉,他的虬髯,几乎遮住了他整个 脸,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总算未为他头脸上的毛发遮住。 他正平伸着双臂,在他的手臂上,每一边,都有两个成年人,双手十指交叉着,挂 在他的手臂上。 一共是五个人,都穿着军装,挂在大汉手臂上的四个人,脸面清楚,从军服上也可 以看出他们是低级军官。北方男性的个子,一般都不会太矮,可是这四个人,在那样的 情形下,身子垂直,双脚却都碰不到地。如果他们的高度是一七零公分,那么,这个大 汉的高度,自然超过两公尺,而且还超过许多。 这个大汉,自然就是方铁生,他个子高大壮硕,竟到了这一地步,这一点,不看照 片,单凭小说描写,颇难想象。 而方铁生的力气之大,也令人咋舌,每个人的体重至少超过六十公斤,他竟然可以 轻而易举地把四个人这样平举着! 第二张照片,是他一个人在对付两头牛,他抓住牛角,把牛头按向下,牛的四蹄陷 进土中,可知牛正在竭力挣扎,但是他却一副神定气闲,犹有余力的样子。这张照片, 令一句俗语,不能成立。 俗语说:“牛不饮水,怎按得牛头低?” 而这张照片证明,只要有方铁生这样的臂力,不管牛是不是愿意,都可以令它低头, 而且,同时可以有两头牛被按低头。 而第三张照片,一入眼,我和白素都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在一旁的良辰 美景、胡说、温宝裕四人,他们当然早已看到过那照片,可是这时,他们也不禁屏住了 气息。 这张照片太重要了! 照片上是一个简陋的木台,台上挂着汽灯,正在演戏。对了,演的是“风尘三侠”。 照片上的三个人,脸面不是很清楚,可是体态都十分生动,正是红拂在梳头,虬髯 客在一旁无礼地观看,李靖恰好回来的那一刻。 最吸引人的是只能见到侧面的红拂,十指纤纤,梳理着长发,隐然可见眼波流转, 目光灼灼,几乎可以令钢铁溶化。 那时的君花,和几十年后我们见到的君花,当然已大不相同,但是眉目之间,还是 依稀有痕迹可寻。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君花,绝对是一个女性化的翩翩美少年,难怪 令得两个有同性恋倾向的铁生,如痴如醉! 我们也是第一次看到甘铁生,他的确相当瘦削,可是也英气勃勃,眉宇之间满是英 气,但又显得十分儒雅。 我和白素聚精会神看着照片,心中都有十分奇特的感觉——在小说中,这次演出的 场景,写得十分动人,我们又在君花的叙述中,得知了进一步的情形,忽然又看到了当 年那一刹那的真实情景,就象是忽然一下子时光倒退了几十年一样。 (摄影术真是人类伟大的发明。) 盯着这张照片看,很有身历其境之感,好一会,我和白素才同时吁了一口气,温宝 裕也在这时,忽然发表议论:“两个铁生,单从外形来看,就各有各的好,难怪君花不 知如何选择好。” 由于他在说的是同性恋事件,别人都没有出声,温宝裕也感到气氛有点不对,提高 了声音:“我们全是成年人了,是不是?” 我伸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不是,你还没有满十八岁。” 这一个事实,温宝裕再能说会道,神通广大,也无法改变,所以他只也好长叹了一 声。 胡说也发表了意见:“这个人,后来决定施行手术,这是十分明智的决定。在那时, 看,根本已经是女人。”。 我吸了一口气:“这照片,再叫她看到,不知有什么感想?还有,才收到她的电报, 在当年那次战役发生的山中,她已找到甘铁生。” 温宝裕挥着手,想说什么,而没有说出来,他这种神态有点怪异,但我急于看第四 张照片,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第四张照片,出乎意料之外,方铁生抱住了双膝坐在一个树桩上,抬头望着天,全 神贯注,也不知道他是在凝思什么。 而在照片上看来,依然可以感到他双眼中的神采,想象之中,要是被他这样铁塔一 样的大汉,用那种目光逼视,一定不是很有趣的事,而论外形的威武,方铁生自然远在 甘铁生之上,甚至远在所有人之上。这样的一员猛将,结果却作出了那么卑鄙的背叛行 为,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说好人坏人,不会在额上刻着字,但是奸诈小人或正人君子,在外形上,多少 有点不同,“心中正则眸子正”,可以通过细微的观察,约略估计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象方铁生这样的外形,说什么也和背叛者不能联系在一起,难怪他的背叛行为进行顺利, 连和他最亲近的君花也被瞒在鼓里。 我看了之后,呆了半晌,才道:“好一条大汉,可惜竟是一个背叛者。” 白素也大是感慨,她语意之中,十分迟疑:“那么威武的一条大汉,似乎不应该有 卑污的心灵。” 我叹了一声:“人的思想,包在皮肤、肌肉、脂肪和头骨之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 测度,和包着它的外表,也不发生关系。” 白素合上了文件夹,在这时,我看到黑皮封面,十分精致的文件夹的右下角,有一 个看来很奇特的烫金标志。我一眼瞥见,不禁呆了一呆,白素已经问:“照片是哪里弄 来的?” 胡说和良辰美景都望向温宝裕,温宝裕的神情,有点尴尬,他说了一句我们再也想 不到的话:“照片中的这条大汉,真是方铁生?” 我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摸不透这个古怪之至的小鬼头又在玩什么花样。找到 了方铁生的照片,是他告诉我的,现在,他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来,我有点不耐烦: “什么意思?” 温宝裕忙道:“听我解释!还记得三天前,我看完了小说之后,发了好一会呆?” 我闷哼:“是,十分反常。” 温宝裕挥手:“不是反常,而是我在读了小说之后,强烈地感到,小说中写的方铁 生,身形高大健壮,力大无穷,我总是十分熟悉,象是在什么地方,实实在在看到过的, 可是却又想不起来。” 我扬了扬眉,温宝裕难道真的进一步知道方铁生本人在什么地方? 温宝裕在继续着:“我把这个感觉和胡说提起过,胡说却说我一定是武侠小说看多 了,把武侠小说中的大汉代了进去,象乔峰,就应该是那样的大汉,也曾被人误认是叛 徒,哼,真是胡说八道!” 胡说并不和温宝裕计较,只是淡然道:“我怎么想得到,陈长青的收藏品中,会有 方铁生的照片?” 刚才,在看到文件夹上烫金标志之际,我已认出那是陈长青自己设计的一个徽号, 可是却再也想不到照片会是陈长青的收藏品。陈长青怎么会有方铁生的照片?事情真是 愈来愈奇了。 白素同样现出了十分讶异的神情,因为事情怪到了不可思议,可是接下来,温宝裕 一说穿,我和白素都为之失笑,事情实在十分简单,只不过十分巧合而已。 温宝裕道:“陈长青有搜集、保存各种资料的习惯,他把所有的资料编成目录,输 入电脑,我曾看过目录,也曾根据有趣的分类,约略看过资料,这四张照片,属于‘我 所见过的异星人’那一项目之中。” 我“啊”地一声:“陈长青在若干年前,可能曾见过方铁生,不错,他最喜欢把稍 为有特别之处的人,归入异星人一类。” 我说到这里,良辰美景先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象是一对才下了蛋的小母鸡。胡说也 忍不住笑,温宝裕望了我一眼,索性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他们的神情,又不象有什么恶意。这时,白素凑在我耳 际,低声道:“恐怕陈长青把你也当作异星人了。” 被白素一言提醒,我立时想起,陈长青在认识我之后,的确曾鬼头鬼脑,有时直击, 有时旁敲侧击,问我是不是异星人。 这家伙! 我板起了脸:“笑什么,陈长青这个人,神经有毛病!” 胡说首先止住了笑:“在那一个项目中,你是第一号,他还有说明,说你一定是外 星人,只可惜他用尽方法,也无法证明。” 温宝裕总算也不再大笑,伸手指了指我的肚子:“他还说,曾摸过你的肚子,并没 有板状骨骼——而你记载过的一个外星人,身体结构上有这个特征。”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想再数落陈长青几句,忽然之间,想起了极重要的一点, 忙道:“陈长青要是对每一个他认为是外星人的人,都有说明记载那么,他一定也把见 到方铁生的经过记下来了?” 温宝裕点了点头:“正是,他见到方铁生,是在十六年前,那张方铁生独自沉思的 照片,是他拍的。” 我忙又向那张照片望了一眼,由于浓发和虬髯,所以并看不出方铁生的其他三张照 片上有什么显著的年龄上的差异。 温宝裕说着,知道我性急,已在文件夹的夹层之中,取出了一张纸来,陈长青早把 一切电脑化,纸上是通过电脑印字机印出来的字体,相当长,文字不佳,但关系重大, 所以“转载”。 一定有许多异星人在地球上,这一点,绝对可以肯定,照片上的这个彪形大汉,看 来就是异星人,当时正在武夷山访仙,史载葛洪在武夷山得道升天成仙,而仙人,即异 星人也。 (陈长青认为古籍上记载的“仙人”。都是异星人,这个设想,我也同意。而他却 付诸行动,常到有仙人出没的深山去“访仙”,可是都没有结果,常被我取笑。) 在山中迷路,眼看前无去路,忽见绝壁之上,几乎不能立足的山石上,有大汉身形 灵活,自上而下,如飞而来,人影一入眼,真疑是武侠小说中的剑仙,大声呼叫,山壁 响应,大汉觅途来到面前,身高逾我近两个头,目光炯炯,不辨年龄,壮硕无比,一见 就令人心仪,操闽语与之谈,竟不懂,而使用中州语系,坚不肯吐姓名,被带至极深山 中,建于山岭上之一座破败小道观之中,观察之余,肯定此乃异星人。 (陈长青这个人,有时有点无头无脑,他和那大汉,自见面起,到被带到一个小道 观之中,一定有过不少对话,他却不记下来,而只是发表他主观的意见,一口咬定了大 汉是异星人。) 大汉自然就是方铁生,他在当年事发之后,躲进了武夷山的深山之中,过着隐居生 活,倒的确不是容易找得到他的。) 在道观中,一再套问,大汉十分不愿说话,态度神秘,盘桓到次日,大汉忽然下逐 客令,被他挟持下山,地球人不可能有那么强壮的体力,有一段险峻的山路,被他一把 提起,双脚悬空走过,历时七分钟,每一秒都可能粉身碎骨,遭遇奇绝。 来到山脚下,大着胆子,请他允许拍照留念,出乎意料之外,大汉竟一口答应,在 树桩上坐下,仰首望天,似有无限心思,拍完照之后,大汉忽然表示,他可以另外送我 三张照片,一时以为是他在自己星球和所拍摄者,大是兴奋。 但等他郑而重之,拿出三张照片时,却分明是在地球所摄,不足为奇,推测他必然 知我已确定他是外星人,故意用这三张照片,表示他是地球人,此等手法,十分陈旧, 不足一笑。 (我看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混帐东西!陈长青这个人,他要是先有了一 个结论,就再也不理会客观事实,会想出种种不合逻辑的想法,去适应他的主观结论, 绝不肯正视现实,例如他认定了那大汉是异星人,就指一切当作是异星人来论证。) 不过异星大汉有一番话,颇难理解。他说:“一定有许多人正在找我下落,你手上 的照片,最好不要随便给人看,你我相遇是有缘,这种尘缘,我再也不要有,我们不会 再见,你要找我也找不到。” 这番话,可算是他自己表明身份,他是仙人?仙人即异星人,可知我料断不错,本 来还想追问,异星大汉指戏装照片中旦角,又说:“如果你竟有机会见到这个人,可把 照片给他,唉,只怕物换星移,他也早已死了,唉!唉!” 他在连连叹息时,似有无限凄酸,竟至于本来极有神采的双目之中,泪花乱转,真 怪,异星大汉,竟也有丰富的人类感情,可能是在地球上住了太久,受地球人性格影响 之故。 当时回答他:“人海茫茫,偶然要遇到一个人的机会极微,是不是要刻意寻找?” 异星大汉仰首半晌,长叹一声,说话大有仙意:“不必了,有缘能遇上,根本不必 刻意寻找,要是没有遇上的机缘,再找,也找不到,想找我的人还少么?可是谁找得 到?” 我趁机问:“为什么你肯定有人要找你?” 异星大汉浩叹三声,不言不语,撒开大步,奔向深山。心有不甘,急急跟随,山路 崎岖,异星大汉如履平地,我却狼狈不堪,终于被逼放弃。 此为我遇见的外星人最确切之一次,且有照片为证。 (陈长青的第一次记录到这里为止,后来还有一些补记,相当有趣。) 曾几次想向卫斯理提及在武夷山遇见异星大汉一事,但明知结果一定为他嗤笑,四 张照片,并不能证明他是异星人。 戏装照片,演出之剧目,确定为“风尘三侠”。莫非大汉竟是虬髯客成仙?汉唐时, 得道成仙之人颇多,虬髯客远离中原之后,若是仙缘巧合,也不足为奇。 又,军装照片经过考证,确有如此军服,多年前之事,其演话剧乎? 陈长青再也想不到,穿了军服的方铁生,不是在演戏,那是他的真实生活。) (但如果说人生恰如一场戏,那么,说方铁生当时是在演戏,也无不可。) 一直未曾见到照片上的红拂女,这旦角神态柔媚,曾询及演艺界中人,都说不知是 谁。 归入档案资料:武夷山曾有异星人踪迹,异星人身形高大,面貌威武,力大无穷, 且有极地球人化之感情。 以陈长青的性格而论,一定是方铁生这个“异星大汉”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 他的记述,已经算是十分详细的了。 我和白素暂时都不发表意见,迅速转着念。温宝裕在解说着:“我当时有这种感觉, 苦苦思索了三天,才想起曾在陈长青的资料中,见到过一个异星大汉,也有一张戏装照 片,和小说中的故事十分接近,找出来一看,胡说就说十之八九,那真是方铁生,我们 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那真是方铁生?” 我吸了一口气:“如果单是一个大汉,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有这张演出风尘三侠的 照片,毫无疑问,三个主要人物全在了。” 白素低声说了一句:“两个铁生都有下落了。” 我一面看着照片:“方铁生在十六年前,隐居武夷,十六年之后呢?” ------------------ 文学殿堂 推出,蓝丝校对 标题 <<书路---背叛>> 背叛 第十二部:每一个人都是一枚炸弹 我的意思是,事情过去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之中,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 天翻地覆的变化,谁知道现在的情形如何? 可是白素却道:“存心把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很少会变换环境,时间、生命,对他 们这种人来说,并无意义,你看甘铁生,就一直在那座山里。” 我叹了一声:“就算是,你知道福建武夷山有多大?总不能跑到山脚下,架起扩音 器,喊一轮话,就希望他能听到,走出来相会。” 白素瞪了我一眼,武夷山是著名的山脉,方圆超过六十公里,大小山岭绝壁幽谷, 不计其数,那个小道观不知道座落在哪一个山场之中,只怕一千人进去找他,也难以发 现。 白素又想了一会:“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君花和甘铁生,他们两人,拼了命不要, 也一定会把方铁生从武夷山中找出来。” 我一想,这话倒是实情,我只是补充了一句:“要是方铁生还在武夷山的话。” 胡说问了一个问题:“当年陈长青偶遇方铁生,方铁生为什么会送他这张照片?” 我想了一想:“或许,方铁生想念君花,通过一次偶然的机缘,再和君花见面。哼, 只是不知他如何向君花解释他的背叛。” 白素叹了一声;“我们获得的资料愈多,事情愈怪异,方铁生在背叛行为之后,似 乎什么好处也没有得到,这不是怪绝吗?”, 温宝裕立时同意:“简直不合逻辑之至。” 白素向我望来,我只是苦笑——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这几个人,作了各种各样的假 设,但似乎没有一宗可以成立。我知道一定另外有一个原因,可就是找不到头绪,所以 我暂时不想再去设想什么,让头脑冷静一下,另僻蹊径,有时会豁然开朗,把一直想不 通的问题想通的。 白素看到我这种神情,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有同感:“对了,再多设想,也没 有用处。看来,你不准备去看君花和甘铁生?” 我叹了一声:“去见他们并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也根本不知道方铁生背叛的原因。” 白素沉吟了一下:“我倒想去看看。” 我闷哼了一声:“去和两个男同性恋者见面?” 白素摇头:“君花已经变了性,而更主要的是,我想到现场去了解一下环境,我总 觉得,在那一大片穷山恶水之中,一定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道的奇怪事情发生过……那 可能是整件事的关键。” 一般来说,白素很少在一件事上,表现那样的主动,而这次却有点不寻常,我抬了 抬眉,作为询问,白素想了一会,给了答复;“背叛虽然在人类行为中常见,可是这个 背叛事件,却特别之极,如果纯粹出于方铁生本身的意愿,那么人性的可怕程度,就远 在世人所知之上,所以,要弄个清楚才好。”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始终怀疑有一种“外来的力量”在影响着方铁生,这本来是我 们的种种假设之一,我不认为到那个山区去,会有什么发现,可是白素的兴致甚高,我 们又很久没有一起旅行了,又何妨凑凑她的兴?虽然可以预期那山区绝不是旅行的好地 方,我还是道:“好,我们一起去。” 温宝裕竟然异想天开:“好啊,学校有假期。” 我望向他:“干什么?以为是远足烧烤野火会?” 温宝裕不望我,向良辰美景看去,想挑唆她们也去,良辰美景齐齐叹了一声;“不 行,我们的学习课程排得很紧,而且,对那个山区,我们不是很有兴趣。” 温宝裕大是懊丧,连连搓手:“可惜,你们一定会后悔,我去了之后——” 我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先向令堂去问一下,她有没有替你安排假期活动。” 温宝裕的神情,一下子象是漏了气的皮球样,叹了一声:“不必问,我知道,她已 安排了,要我陪她到泰国去,而且不容许我推辞。”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就是了。” 温宝裕苦着脸:“我不喜欢到泰国去,更不喜欢陪妈妈一起去。” 良辰美景平时虽然和他不住斗口,可是这时,却十分同情他:“泰国是一个十分神 秘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奇遇。” 温宝裕翻着眼,自喉际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声响,那是他表示不满和抗议的方式— —可以想象,在泰国的旅程之中,他的母亲,胖得已无可救药的温太太,一定会日夜不 断听到这种声音,说不定会因之而怀疑温宝裕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白素也十分同情温宝裕,她说得十分温和: “陪母亲去旅行,也很应该,而且,泰国的确是十分神秘的地方,那里盛行降头术——” 温宝裕立时又象是皮球充满了气,高兴起来:“对,原振侠医生就曾触过神秘可怖 之极的降头术,他还认识一个大降头师,嗯,请他介绍,到了泰国之后,我去找他学降 头术。” 我一想到温太太和降头师见面的情形,更是笑得大声,温宝裕向我望来,我忍住笑: “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种降头,可以令你有更多行动的自由?” 温宝裕一本正经:“一定有的。” 温宝裕要去泰国,泰国是一个相当神秘的地方,温宝裕又说要找原振侠医生去介绍 他认识那个叫作史奈的大降头师,这一切,在这时,只不过是闲谈的资料。当时绝没有 想到的是,温宝裕在泰国,真的有极奇特的遭遇。他的遭遇,演化为一个怪异莫名的故 事。 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和这个故事无关,而照惯例,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它记 述出来。 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胡说,对温宝裕要去泰国,并没有表示什么意见。 第二天,白素先按照地址,回了电报:“快尽来,并有重要消息奉告。” 她没有说明是有了方铁生下落的线索,是怕君花和甘铁生一知道,就会赶到武夷山 去。 第三天,我和白素启程,一路上的经过情形,自然不必细表,到了那个小镇,在一 家门外还贴着中国人贴了几千年的“鸡鸣早看天”之类的门联的小客店内,见到了君花 和甘铁生。 在陈长青藏着的资料照片中,我们曾见过甘铁生年轻时的英姿,这时,无论如何, 无法把眼前这个用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缩在炕的角落处的那个又干又瘦的老人,和当 年英姿焕发的年轻将军联系在一起。 君花在车站接我们,一起到那小客店,在路上,她已经简略地介绍了一下找到甘铁 生的经过,她不但在那个山区中,尽可能架设广播网,把许多喇叭放在山区的各处,只 要她一讲话,几乎整个山区都可以听到,她还把她写的小说,散放在山区各处,希望甘 铁生可以看到。 然后,她再说话,说明当年,背叛的只是方铁生一个人,和铁军其他任何官兵,包 括她在内,都是被背叛的受害者。 这样子,经过了两天两夜,甘铁生才出现。 讲到甘铁生出现的时候,君花的声音哽咽,频频抹泪:“他一出现,我……看到 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一头猴子看起来比他更象人,他满头乱发,打着千百个结, 张大口,掉了一半牙,现出一个可怕的深洞,他象是想说话,可是只发出了一阵可怕之 极的声响,只有他的一双眼睛,看来还有光采,可是却充满了怨恨,他和我对望了好久, 才问了我两个字。” 君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更凄然:“你们猜,他问我什么?” 我和白素都摇头,君花又叹了一声:“他手里拿着一小说,问我:“真……的?” 我也感到难过:“他对人失望之极,所以对你的小说也表示不信任?” 君花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当时,我紧紧握着他的手,连说了几百声‘真的’。” 那时的情形,一定相当动人,君花也愈说愈激动:“直到我说了不知多少遍之后, 他才又挣扎着说了一句话,真……叫人伤心。” 甘铁生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我们并没有听君花的传述,而是在见到了甘铁生之后, 由甘铁生自己说了出来的。 那是在小客栈中,君花替我们作了介绍之后不久的事。甘铁生这个小说中的传奇人 物,忽然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总不免使人好奇,我们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他那时,衣服整齐,头发也剪短了,可是形貌看来,还是十分骇人。当然是由于长 期的山区幽居生活,使他又瘦又干,皮肤粗糙得简直就象是树皮,当他伸手去抚脸的时 候,甚至可以听到“刷刷”的摩擦声。 君花一直在旁边解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几十年的折磨……” 甘铁生每当君花那样说的时候,就会望向她:“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这几十年, 看来你也没有好过。” 甘铁生的眼睛,还十分有神,正如君花所说,充满了怨恨,但在他望向君花的时候, 流露出来的眼神,却又出奇地温柔,而当他在说那句话时,在怨恨之中,又有着极度的 迷惑。 他说:“在事情发生之后,我曾立下毒誓,再也不见人,因为人太可怕了!太可怕 了!世界上没有比人更可怕的东西!”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咬牙切齿的神情,想来正如他当年在立毒誓时一样。 我和白素齐声长叹,白素道:“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可怕,甘先生,你自己也是 人。” 甘铁生用十分缓慢的声调道:“更可怕的是,你完全不知道人在什么时候会变,潜 伏的可怕会冒出来,使人变得可怕。”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恶毒之极的炸弹,不但 别人不知道它何时会爆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十分低沉,可是神情却由激动而变得十分平静。可知这些年来, 他在深山野岭,独自生活之中,不知曾几千万次想到过这个问题,而且早已想透想彻了, 所以再也引不起任何激情了。 我望着这个传奇人物,回味着他所说的话,他从那么直接的角度去窥视人性,所得 出的结论,自然也直接之至,他的话很有道理,每一个人的思想之中,的而且确,都潜 伏着极可怕、恶毒、伤害他人的潜意识,什么时候发作,的确连这个人自己也未必知道。 君花在一旁,用十分有深情的眼光望着甘铁生,白素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外来 的因素,有时会成为一种十分强烈的诱惑,诱发人性中恶毒的一面。” 甘铁生紧抿着嘴,从他闪烁的眼神之中,可以看出,这些年的艰难痛苦,野人一样 的生活,虽然对他的身体,形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可见那一点也无损于他的睿智,他 的眼神说明了这一点。 任何人,如果有和他一样的机会,几十年独自沉思,又曾经受过生死一线的巨大痛 苦,必然会有许多他人不容易想到的想法——许多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也都经过独 思的阶段,某些彻悟人生的宗教家,甚至长期静思,甘铁生的思想境界,是否也到了这 一地步? 他望向白素,缓缓地问:“经过情形你们和我一样清楚,是什么引诱了他?” 我压低了声音:“或许他性子不喜欢受拘束,军旅生涯令他烦厌。” 甘铁生用力一挥手:“他只要说一句,绝不会有人强留他在军队里,事实上,我和 他之间的友情,绝不存在谁对谁的约束。” 白素的声音也很低沉:“请恕我问一句,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要把他从垃圾堆里 捡回来,当作是自己的兄弟一样?” 甘铁生转头望向窗外,小客栈房间的窗外,有一簇白杨树,在风中,树叶绿籁发着